低龄留学生:从打工到学习见证艰辛打拼
这是一名留英学生日记里的一段话:“没有父母可以依靠,没有亲人的关怀,在极短的时间里,我们必须学会许多以前没有做过的事,学会自力更生。没有人比我们更明白家里倾其所有为了什么;没有人会看到我为了钱不断去尝试各种低贱的工作;没有人会关心我们由于缺乏租房经验被屋主坑骗;没有人会在意我们为保住一份糊口的工作,被老板骂还得微笑。每天与朋友结伴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当我们离开家乡”
2009年秋的一天,英国威尔士斯旺西,天降暴雨,海水奔涌。雨停后,13个稚气未脱的青少年,拉着行李箱,来到这个宁静的小城。
他们四处张望,满脸疲惫,眼睛里却分明流着光。他们中最大的22岁,最小的只有16岁。
阿瑞,17岁。临行前,妈妈对她说:“你出国家里已经花了太多钱,以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阿峰是个大个子,在一群人里最显眼。2013年3月21日,回想起三年多前的那一天,他告诉我们:“家乡的朋友个个都出国了,去日本的,去美国的,出国在我们那特别平常,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阿瑶,3岁时爸爸背井离乡远到荷兰打工,12岁时妈妈去荷兰和爸爸汇合。她和弟弟跟着外婆生活,定期领取爸妈寄来的生活费。
阿瑶的父母在荷兰没有合法身份,所以不能回家看望他们。阿瑶19岁这年,听从爸妈的安排决定出国。
她找到当地一家中介公司,付了中介费2.5万元人民币,办好留学手续,含泪告别了外婆和弟弟,远赴英伦。
这群远道而来的小留学生,当中的一些未成年人被学校分配到当地周租100镑的Home Stay;另外一些人自己在外租房。
阿丽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女孩,她说Home Stay的房主对他们不好,承诺包食宿,到后来就只提供早餐。
因难以承受Home Stay的高额房租,阿丽和其他几个同伴在半夜里偷偷搬了出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虽时刻结伴而行,但各自内心的恐惧感却与日俱增,当初的新鲜感很快被听不懂的课程和日渐拮据的生活冲淡。
“辛苦的留学路,还好有你”
在英国的留学生,从他们离开家的那天起,大部分家庭不会再支付他们之后的花费。他们混迹于大大小小的餐馆外卖店,自食其力。
阿瑶说她刚到英国时,因为没有工作经验,工作很不好找。阿松,刚到英国时19岁,是他们这批人里第一个找到工作的,工作是在一家自助餐厅洗碗。
餐厅打烊时,都会倒掉大批食物,阿松每天背一个空的登山包去上班,下班时把剩食装满大包,背回家分给大家吃。
阿瑶说,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外卖店打杂。她留着齐刘海,婴儿肥未消,手足无措地站在火光四溢油烟滚滚的厨房里。
老板让她盖盒盖儿和剥洋葱。阿瑶说,她每天剥洋葱都剥得泪流满面,但自己什么也不会,也做不了其他的。
慢慢地,她学会了接电话点餐、算账,到熟练应付所有前台的工作。“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做到的”,阿瑶说。
阿丽,兼了三份零工,每天早晨9点到11点去海边的小旅馆打扫卫生,中午去一家中国自助餐端盘子,晚上到印度餐馆打工。
在印度餐馆工作,两晚才给35镑。不过阿丽说,当时觉得,“只要能赚到钱就好。”
阿瑶提到她曾经遇到的一个的老板,客人塞到服务员手里的小费,他全都伸手要回去。
一次阿瑶打工时发起高烧,老板表面对她嘘寒问暖,却背地里扣掉了她一个小时的工钱。
阿瑶现在说起这些,并没有露出任何委屈辛酸的神色,只是当个笑话讲给大家听。
夜深了,沿街的店面纷纷熄灯,刚刚收工的他们,拎着从餐馆外带的盒饭,又聚在了一块。炸排骨、古老肉、炒饭炒面……
塑料餐盒摆满一桌,大家撸起袖子吃得满嘴油。他们大声骂着老板,挥着手臂比赛看谁手上的疤最多,八卦着这群人里谁又喜欢谁了,谁和谁在一块了……
他们团结统一,感情好得像亲兄弟姐妹一样,有人过生日,大家亲手烤蛋糕;碰到休息日,他们会聚在一块,成群结队地去超市买菜,煮海鲜粥,包番薯王,炸海蛎饼,从早忙到晚,吃最地道的家乡菜。
他们是一个坚不可摧的小集体,密闭而排他。
时间累积,当初在风中摇摆的13个少年,渐渐适应了生活的重压。他们都找到了暂且稳定的工作,男孩混迹于厨房,女孩多做看台或服务员。
他们中的一些人为了省些房租,就直接住在打工的餐馆或外卖店;阿瑶,阿丽,阿瑞等5个女孩住在同一幢房子里,白天上课,晚上外出打工,快到交论文的时候,几个女孩挑灯夜战,第二天交完论文回来,来不及睡一觉就又要去打工。
他们打工挣的钱,一部分用来生活支出,一部分要攒下来准备下一年的学费,有的人还要定期打钱回家贴补家用。
“当我们四散分离”
2012年,13个少年大多都顺利从斯旺西的一所学院毕业,面临着四散分离的境况。
阿瑞的运气最好,她的老板娘待她像干女儿一样,愿意为她预先支付高额的学费,进了当地一所大学;阿瑶、阿丽和阿松经同乡介绍,到伦敦参加了英语考试,进入伦敦一所大学继续读书,签证续到2016年。
男孩们有的继续半工半读,没考上大学的,就继续埋头打工赚钱,等签证一过期,就变成众多无证打工者中的一员……他们说,和生活的艰辛动荡相比起来,和好朋友分离才是最难过的。
阿瑶和阿丽搬到伦敦后,生活并没有比之前精彩多少。她们依然生活繁忙,为节省房租,三个女生挤在一个10平米左右的小房间,每天要坐数小时公交车,往返于餐厅、学校和出租的房间。
下班回家,女孩们轮流洗澡,从床底下取出笔记本上上网。
半年里,阿瑶和阿丽先后换了多份工作,在朋友介绍下,她们搬到一家位于伦敦三区的高级中餐馆做服务员。
餐厅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香港人,他明令禁止所有员工喝饮料,否则被视为窃取;禁止使用餐馆内的微波炉、洗衣机。老板爱挑三拣四,走路悄无声息,常偷偷坐在对面的咖啡厅监视服务员的工作。
阿瑶说,老板虽奇怪,但这里工资高,还能住店里,省了不少房租。
“以前我觉得,虽然我们读的学校不好,很可能将来都不能被国家认证,但我们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或许,只是看起来,我们是过得更辛苦一些。”阿瑶说。
但当阿瑶每天穿着工作服,看着一群群锦衣华服的中国学生出出进进,拎着最新款的名牌包,讨论各种剧和展,吃顿饭都要上百镑时,她才渐渐发现,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我们会注意他们,但他们却从来看不见我们的存在……”阿瑶说。
一同来的女孩,有的回国,有的嫁人,有的获得了永居身份。阿瑶的爸妈一直希望她早日去荷兰,好让一家人团聚,她还没做决定;阿丽有男朋友,她说,男朋友在英国其他城市打拼,两人很难见上一面。
她说,虽然自己也渴望稳定的家庭生活,但还是不希望依靠别人。
她说她会坚持读书,要靠自己获得自由的身份,如果将来回国了,她想去银行工作,当个白领;阿峰的签证已经过期,他打算多赚些钱回家创业。
阿瑞学了金融会计,她想有一天可以考取英国会计资格证,靠自己的能力留下来……
这是漂在英国的福建籍新一代移民的缩影。像他们的祖辈那样,年轻的福建移民依然富于冒险精神,敢拼实干,但不同的是,他们受过教育,会讲英文,眼界更为宽广。
面对英国社会,或许,他们正通过今时今日的努力,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