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剑桥毕业典礼:那一天,魔幻仪队走过小城

2011-09-10

参加我毕业典礼的一位朋友曾说,光是为了这么毕业,就值得来剑桥读一个学位。真有那么神吗?我想很多人会赞同她这么说。

牛津和剑桥在我的印象中是历史久远的地方。上至千年的巍峨建筑,下至路边俯手皆拾的百年小店,无不让人驻足连连。英国人坚守传统之决心让我们这些号称上下五千年的中国人啧啧称奇,还多少有些汗颜。历史有时很顽固,绵延千载不绝;有时又极脆弱,仅仅一代人就能把千年忘得一干二净。

黑色的学袍

古老的东西在异乡人看来,总透着古怪。我初到剑桥时,就觉着有这么几件事挺怪。首先是学院制,申请的时候我就没弄明白,幸好可以服从组织安排,于是我被安排到离城最远的格腾学院(GirtonCollege)。第二件怪事就是被称为“Gown”的学袍。我刚到学院住下,第二天就被宿舍管理处的老太太拉去试穿一件古怪之极的黑袍子。她一边摆弄,一边问我的年龄、学历和毕业年份。最后她劝我买下那件二手的“枪”(“学袍Gown”和“枪Gun”的英文发音相同),说是以后各种场合都要用到,不买还得去租,还不如买一件。虽然一头雾水,但我还是拎了一件回来。还有餐厅里先进的即插式咖啡机,服务员向我示范了一遍,很让我惊叹了一番;但我同样吃惊地发现,研究生休息室里竟然还在使用异常古老的录像机和录影带。正式晚宴(FormalHall)之前的拉丁文开场白也颇为刺激,还好,我们对吃总能很快理解。

然而这些怪事加起来都不及毕业典礼那么让人大开眼界。早在复习迎考阶段,学院就发了两份有关毕业典礼的须知,一份关于着装,一份则是当日的日程安排。我一看到这两份文件就两眼放光,它们绝对值得珍藏,研究它们成了我在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里少有的乐趣。

最繁复的规定

有关毕业典礼那天的着装要求,事无巨细写满整整两页,从头到脚,凡是会露出来的地方一样都没落下。后来我收集了一些其他学院的材料,发现每个学院的措辞都略有不同,但要求和日程安排都基本相似。每一份须知,不管是以学院名义下达的通知,还是以个人名义书写的信函,都能让人意识到此事关系重大,不管这些要求听起来多么可笑,但这回是要动真格的了。想耍小花样的,趁早别动歪脑筋,否则“仪容不当”还真就参加不了毕业典礼。

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毕业生须要跪着按照三位一体的宗教礼仪(TrinitarianFormula)接受学位,由于信仰或生理等原因不能下跪的,可以事先提出书面申请。我当时就盘算开了,跪还是不跪呢?怎么连毕业都要跪地,中国人怎能随随便便下跪?除了小时候被妈妈罚跪过搓衣板,我向来只在祭拜亡灵时屈膝,连菩萨都没跪过,这回也不能跪!况且我来自社会主义国家,是个无神论者,可不能被三位一体折腾。这些应该足以构成信仰上的理由,明天就给他们写信。但考试如洪水猛兽般一来,我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细数一下,须知中有将近二十个“必须”和“不许”。总之,其主旨是要显得“正式、庄重、整洁”。所以被授予学位者,除了要外披黑色学袍,里面还必须穿深色外套。什么叫深色?不用担心,这里有详细的解释,“深色即黑色,但极深的深灰或深蓝亦可。”三一学院更补充道,“深棕色不行”。

男士的着装很统一,外套为深色礼服或者西装;内穿长袖纯白衬衫,“纯”字被放大加粗一倍,下面注明“无花纹”;系白领结和两根飘带。女士的选择更多一些,可以穿深色连衣裙或白衬衫配深色裙,裙子须过膝,但不可太长;除了传统裙装也可以穿深色套装,条件是裤子必须长及脚背,与上装颜色一致、式样和谐,符合毕业典礼正式庄重的要求。上身可以再套一件白色或黑色的羊毛开衫,但不管是哪一种外套,袖子的长度必须超过臂长的四分之三。袜子特别讲究,女生必须配黑色或者肉色的长统丝袜或连裤袜,不能有花纹。男士则必须穿“纯”黑短袜。鞋子黑色,式样严肃,不可有小花或坠子等饰物,不许穿凉鞋或靴子,不许穿其它颜色的鞋子,还不许穿极高的跟鞋。晕吧?

还有头,夸张的发型或者染成不自然的发色都是不合时宜的。也不可佩戴大型的首饰。换言之,既不能打扮得妖里妖气,也不能浑身珠光宝气,但穿民族服装、宗教服饰和军装倒是允许的。

这还只是关于世俗服装的要求,至于那天最重要的学袍(Gown)和帽兜(Hood),就更加讲究了。你非得到大学指定的三个专卖店走一趟,把你的年龄、之前的学位、将要获得的学位、专业类别和所在学院都报给店员,才能弄清楚该穿什么样的袍子,该戴什么颜色和款式的帽兜。帽兜一共有八种不同的样式,每种样式的材料和颜色都有所不同,这与之前的最高学位和将要获得的学位相对应。以下是官方对于帽兜样式的相关描述。

  • 法学硕士(MasterofLaw):黑色布料配较浅的樱桃色丝绸
  • 工程硕士(MasterofEngineering):黑色布料配青铜色的丝绸
  • 理科硕士(MasterofNaturalScience):黑色丝绸配红色或者浅蓝色丝绸
  • 兽医学士(BachelorofVeterinaryMedicine):樱桃色丝绸配较多的软毛
  • 音乐学士(BachelorofMusic):较深的樱桃色绸缎配白色软毛
  • 文科学士(BachelorofArts):黑色布料配白色软毛
  • 教育学士(BachelorofEducation):黑色布料配蓝色丝绸加白色软毛
  • 神学学士(BachelorofTheologyforMinistry):黑色布料配黑色丝绸加白色软毛

学袍也分为两种:一种是本科学袍(B.A.StatusGown),统一要求长度过膝,但每个学院的设计略有不同;另一种是研究生学袍(M.A.StatusGown),规定年满24岁才能穿,不到24岁的研究生还是得穿本科学袍。毕业那天,你到底应该怎么穿,必须要以向学院或者专卖店咨询的结果为准,切不可想当然,因为里面的规矩实在太多太复杂了。还有一点注意,剑桥毕业典礼的整个过程都不用戴学位帽。

毕业那一天

毕业那天的阳光真美!六月初夏,正是英国气候最好的时节。考试期间的阴霾之气一扫而空,天开始热起来,阳光肆意洒满大地,让人觉得身体里有股力量在蓬发,满是生命,满是希望,而一场盛大的典礼正等着我们。

整个小镇似乎变了样,格外安静的古城好像复活了。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穿着盛装在各个学院参观留影,到处都是聚会和野餐,剑河上的小舟挤满了肆无忌惮的笑声。

每位毕业生最多可以邀请三位亲友进入神圣的参议厅(SenateHouse),观摩毕业典礼的整个过程。事实上,不少同学一大家子都来了。我的一个爱尔兰同学除了父母来了,还有三个姐姐、三个姐夫,外加一个坐在推车上的两岁外甥,让我看了好生羡慕。我的母亲因为担心SARS而终于没有成行。

我们学院以前是一个女子学院,较晚才加入剑桥大学,所以我们的仪式被排在下午举行。不是所有的学院都按照建校或加入的时间来排队的,剑桥是讲特权的,像国王学院、三一学院和圣约翰学院虽然不是成立最早,却因其皇家的背景而享有优先权。

早上接来了从伦敦来观礼的朋友,我就开始在房里穿戴起来,她们也乘乱套上我的学袍在镜子前戏耍。终于把那一身行头都套上了,可我的那件嫣红色帽兜老是从肩上滑下,这分明一直是为男士准备的。毕业那天,男生看起来确实要比女生漂亮多了!平时看着总不得劲的那几个男生,那天竟也让人眼前一亮。可见男女平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彩排古老的仪式

上午带着朋友参观学院、拍照留念,用完学院的毕业自助午餐,毕业生就被召集到一块儿彩排。研究生在前,本科生在后,同一学科的四人一行,各科按照在剑桥被教授的时间先后排序,同科者按姓氏先后排序,所以我就有幸站在了第一排。排练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仪容仪表。一位女老师掀起我的袍子,看裙子是否过膝,然后是上衣、鞋子、袜子等。有一位女生的套装似乎遇上了麻烦,这套做工精良的黑色套装在领口和裙边镶了一道白边,既庄重又时髦。几位审查官一时不能决定这道白边是否越界,他们商量了几句,总算放行了。

一位年长的博士告诉我们,他是我们的“发言人”(Praelector)。他的服饰很特别,学袍前襟有两道宽宽的红边。将由他带领我们这些毕业生(Graduands)入场,并把我们“引见”给将授予我们学位的剑桥大学校长(有时候也由学院院长担任)。整个毕业典礼将使用拉丁文。首先,由学监(Proctor)欢迎宾客,随后他会用拉丁文说:“那些名字在参议厅旁的拱廊上被张榜公布,其名未被大学校长删除,在此我请求尊敬的阁下准予他们获取学位。”这时就轮到我们上场了,第一排的四个人在看到他的示意后上前,一人拉住他的一根手指,他则用拉丁文念念有词,大意是:“尊敬的校长和大学,我谨此向您引见这位先生或者女士,我知其在人品和学术修养上均能够获取此学位,在此我以我的信誉向您保证。”等他说完,我们松开他的手指,后退一步,他会按顺序念每个人的姓名,被叫到的同学走到校长面前,双膝跪在一个很高的软垫上,双手合十。校长拢住双手,念道:“凭借我被授予的权利,我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授予你此学位”。然后,起身向校长鞠躬,从“博士门”退出,领取学位证书,这时才算真正毕业。每个人事先都必须预演一遍,我们学院人数众多,今天毕业的学生足有三四百名,没个人都要拉着他胖嘟嘟的手指,看着他的嘴一张一歙、神态肃穆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真是有趣。

魔幻的方阵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坐上大巴,向剑桥市中心进发。比剑桥农场还远那么几步路的格腾学院距城中心约3英里。据说,当时为了远离城中学院男生的侵扰,这个成立于十九世纪末的女子学院想建得更远一些,但一些教授威胁说如果校址距城中心超过3英里就不来教课,院方无奈才选择了现在的校址。车开到城西的西奇威克校区(SidgwickSite)就停了,剩下的一段路我们要四人一排列队走过去。明媚的阳光下,在剑桥古老的街道上,走来一群身穿学袍的青年,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色黑襟飘飘,白色的领结和飘带在黑色的背景下跳跃闪亮,而更耀目的是那一张张意气风发的笑脸。我们的队伍堵住了往来的车辆,司机们一点也不恼,反而乐得摇下车窗为我们喝彩。四周的游客纷纷举起相机,因为在这一天,我们才是剑桥最亮丽的风景。

我们排队进入参议厅,观礼的宾客早已入座。等全场安静下来,工作人员示意宾客起身,这时一位手握权杖、穿得像中世纪教廷侍者模样的人,即权仗持者(EsquiresBedells),带领着一身猩红色天鹅绒斗篷的院长和项中挂着一串钥匙的教务主任(Registrary)等一行进入会场。待院长在高台上坐定,宾客才落座。我几乎认不出我们的院长来,不知是因为这鲜红的斗篷,还是她入场时不凡的气度。这位著名的人类学学者一改往日慈祥平和的外表,今天尽显其高贵与威严。学监开始了仪式的程序,等我再次拉住发言人的手指等待授学位时,我的心中只有庄严和肃穆。这位细心的博士还在我下跪时,帮我整理学袍的下摆,以免起身时被自己的袍子绊倒。

出了博士门,领到了我的学位证书。经过如此隆重有如神话般的毕业典礼,再接过这张平凡无奇、光溜溜一张A4大小的学位证书,不得不略感诧异,好像觉得轻了些。想起从前见过硕大无比的高中毕业证书和一张考究到烫金的大学毕业证书,我不禁莞尔。剑桥大学好像在告诉我们:这张纸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隆重的仪式,重要的是我们在剑桥拼搏奋斗的过程,重要的是剑桥所赋予我们的智慧和精神。

相关学校

相关阅读

留学咨询 分享 返回顶部

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