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森林和诗意

夏末，有机会作为政府考察团的一员，去了奥地利、德国、法国、西班牙、英国等国进行文化考察。虽然不是第一次出国，但去欧洲是第一次，在欧洲最美的季节，走访了算得上是欧洲最美的几个国家，留下了无数值得回味的记忆。 　　乘着那歌声的翅膀 　　因为喜欢音乐，我很高兴我们欧洲之旅的第一站是维也纳。尽管著名作家房龙不无偏见地把奥地利称作“没有人会感谢的国家，除非它不存在了”（《房龙地理》），维也纳依然是世界公认的音乐之都。维也纳有那么多的音乐家，电视上看过那么多次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从香港出发，经伦敦转机，16个小时的飞行之后，我们终于坐上了大巴，从维也纳机场驶往市区。望着窗外掠过的原野、高速路、花草和树木，呼吸着爽洁的空气——欧洲比深圳凉爽得多——脑子里迅速想起贝多芬、莫扎特、约翰·斯特劳斯、马勒…… 　　维也纳的城市布局呈环状，建筑普遍呈灰黄色，宁静狭窄的街道两旁，并没有现代城市常见的人工绿化，只是很多房间的窗口都摆放着红色、紫色的鲜花，在这据说是欧洲最热的季节，开放得十分温馨艳丽。最内层的古城到处是古典建筑和精美雕塑，我们走马观花参观了皇宫、著名的维也纳国家歌剧院、议会大厦、圣史蒂芬教堂、玛利亚广场等。当地的导游、一个定居维也纳的杭州姑娘给我们介绍维也纳历史和建筑物的背景，但印象不深。记挂着要去看每年举办新年音乐会的“金色大厅”，可惜这座古老的建筑正在维修，没法进入，只能在外面粗略地看了一下。很多古建筑的外墙已经风化，木制的雕花正在枯萎剥落，只有石雕像还睁着我们看不懂的眼睛。游人不多，街角的露天咖啡座里，颤巍巍的老太太用枯枝般满是皱纹的手夹着烟卷。维也纳似乎洋溢着浓郁的中世纪氛围，难怪维也纳也被称为“一座生活在过去的城市”，只是偶尔掠过一个骑自行车的丰满女孩，穿着摇摇欲坠的吊带背心，提醒你时光的流逝。 　　很多人对维也纳的兴趣在于音乐，所以我们迅速赶往音乐博物馆。维也纳新建了据说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座音乐博物馆，丰富的音乐资料和高科技的结合，使得参观变成了十分有趣的体验。博物馆的线路设计十分富有人文情怀，进入博物馆，首先到达的，是一个模拟人类子宫的房间，幽暗中传来陌生而亲切的潮汐般的震颤，据介绍，这里所有的声音都是真音实录的。无疑，这是每个人生命之初最早听到的母腹中的羊水声！自然之声紧随其后——将耳朵伸到墙上若干个带有文字说明的凹坑里，你可以听到哭声、笑声、鼾声、咳嗽声、风声、雨声……等许多自然的声音，也可以听到打字机的嘀嗒声、碎纸机的切割声、折叠塑料包装纸声……所有平时忽略的声音，都被单独地过滤、放大出来，真实地提醒着：我们对多少声音充耳不闻啊！除了听，在音乐博物馆，你还可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玩”、甚至“看”声音……当然还有很多文物，古老的乐器、莫扎特的乐谱、贝多芬失聪后用过的木听筒，音乐史上很多纠缠政治、宗教、战争、爱情的故事……回想起来，确实是声音，声音本身，让我们大吃一惊。单纯的声音抓住了每个人的心，世界的丰富性以声音的方式展开。 　　如果说音乐博物馆让我们开始以关注声音的方式关注欧洲，约翰·斯特劳斯纪念花园、贝多芬雕像、莫扎特咖啡座不断唤醒我们对音乐的记忆，那么，当晚观看的一场音乐会则让我们乘上了歌声的翅膀。音乐会设在一个有着阔大露台的“空中花园”举行，依然是古建筑，饰有古典花纹的室内装修，一支小小的室内乐队和三四个歌舞俱佳的艺术家，为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观众献上了包括弦乐独奏、重奏、歌剧片段表演等。技艺精湛、充满激情的演出和大提琴优美温柔的旋律驱散了我们飞行16小时的疲倦，大家开始兴奋起来。回宾馆的路上，本来时差倒着，已经相当于北京时间深夜三四点钟了，还是有人忍不住唱起歌来，歌声竟得到全车人的一致响应——都是维也纳惹的！从此，歌声成了我们欧洲之旅最好的伴侣，在此后18天的行程中，我们同行10人，几乎唱遍了所有能想出来的歌，从土得可爱的中国民歌到华丽的西洋歌剧选曲，从当代流行曲到“文革”样板戏……乘着歌声的翅膀，我们在考察异域的间歇（很多时候是坐在车上赶路）也在回味历史；不同的歌引发出不同的感情记忆；不同的演唱者表现出不同的气质个性，办公室中的拘谨、上下级间的距离迅速在歌声中消散，中与西的差异也在歌声中拉近…… 　　“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文化的气息” 　　这是我们考察团一团友对欧洲的总结性评价。确实，欧洲国家普遍重视文化保护与发展，一般游人大量的参观对象是古建筑，包括古堡、教堂等历史文化遗迹以及种类繁多的博物馆。在欧洲，对文化积累的尊重与珍爱随处流露，比如巴黎的旧城建筑外观明文规定不允许改变，你可以改造房屋的内装修，但不能改变外墙，这些外墙所用的石块也被称为巴黎石。塞纳河两岸每到周末是生意兴隆的长长的旧书摊。巴黎街头的广告柱是几百年前的公告栏，英国温莎堡还留着古老的火车站…… 　　作为文化考察团，我们除参观了大量的历史文化遗迹外，还拜访文化管理部门，如法国文化部、卢浮宫管理处及英国文化、传媒与体育部、BBC广播公司等，深入考察了欧洲国家的文化管理体制，给我们很多启发。以法国为例，虽然早就知道法国是“以文化立国”的文化大国，真到了法国，所见所闻，特别是法国政府对文化的重视程度之高、管理扶持力度之大还是出乎了我们的想象。 　　法国早在1959年就成立了负责管理全国文化事务的政府机构——文化部。首任文化部长选聘了著名作家安德烈·马尔罗。文化部从一开始确立的宗旨是：“使最大多数的法国人接触全人类的，尤其是法国的文化精华；使法国的文化遗产拥有最广泛的群众基础；促进文化艺术创作，繁荣艺术园地。”法国文化部以完备的建制、庞大的机构和强大的财政支持长年坚持贯彻这一宗旨。文化部除直属部长办公厅的行政总检察署、国际事务司、新闻通讯司外，还有行政总司、发展与地方文化司、档案司、博物馆司、建筑与文化遗产司、图书和阅览司、造型艺术司、音乐舞蹈戏剧与演出司、法语总局（负责促进法语在国内外的运用与推广）、国家电影中心。此外，文化部还直接领导一些能够代表国家水平的文化机构或团体，如卢浮宫博物馆、国家图书馆等10个文化场馆，以及巴黎国家歌剧院、国家文化遗产学院等18个文艺团体或院校等。 　　为贯彻国家总体文化政策，法国文化部在法国本土22个行政大区均设有文化局，大区文化局长为文化部官员（在文化部领薪），是中央派到地方的文化代表，受文化部和大区政府的双重领导。法国非常重视文化的民主化，如各大区文化局长就主要负责落实政府的“文化分散政策”，即将文化活动、资金和设施分散到全国各地。文化部的各专业司局（博物馆司、音乐舞蹈戏剧司等）也往基层派“文化顾问”，协助地方文化局长按文化部的统一部署开展工作。法国政府十分重视对文化的投入，文化经费占国家财政预算的比例近年来都稳定在1%左右。如1999年文化部获得财政拨款156.69亿法郎，占国家财政预算0.97%.政府文化经费主要用于兴建或维护文化设施、资助文化活动和文化管理部门的行政支出。国家级重大文化设施的兴建和改造由国家财政独立承担，如大卢浮宫改造计划。地方兴建文化设施和举办文化活动，则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分担，并以地方为主，地方出资额一般是中央的3倍。法国政府还大力扶持图书出版行业，实行优惠的税收政策，其增值税率仅为5.5%，而一般行业的增值税率为19.6%.法国还通过向电视用户征收电视税（规定每台电视机每年须交纳700法郎的税款）等办法筹集国家电视台需要的资金。 　　法国政府十分重视发挥文化的外交功能，接待我们的文化官员就是专门负责东亚文化外交事务的，除介绍法国的文化管理经验外，他们还不失时机地向我们推介“法国—中国文化年计划”的活动，邀请深圳市积极参加。从1945年起至今，法国的对外文化宣传与交流工作归口外交部国际合作与发展总司管理，总司下设5个司，并有外交部艺术行动委员会等负责具体的文化外交工作。法国还建立了遍布世界的文化网络，以推广法国文化，普及法语运用。总之，法国拥有庞大的文化外交系统，从事对外文化交流的人员和经费一直占外交部总数的1/3以上，文化已成为法国外交的基石。 　　除政府重视外，法国还有鼓励私人协会开展文化活动，参与文化管理。早在1901年，法国就专门立法，允许两个人以上就可申请成立协会。这种协会不以盈利为目的，协会的收入不允许个人私分，只能用于文化活动的再投入。协会可申请举办文化活动，协助政府举办文化节庆，政府投资兴建的文化设施，有许多在建成后交给私人协会管理。文化协会成为法国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中一支不可缺少的活跃力量。 　　由于政府、民间、官员、老百姓都十分重视文化，法国处处洋溢着浓郁的文化氛围。作为一个面积55.1万平方公里，人口6000多万的中等国家，法国成为世界著名的文化大国。法国有各类博物馆多达3900多所（全世界大约有博物馆25000所），其中61.4%为国立或公立博物馆，包括著名的卢浮宫博物馆、奥塞博物馆等，每年吸引数千万的游客前往参观。法国更为世界贡献了众多的诗人、作家、艺术家、哲学家、思想家。难怪有人这样说：“法兰西使人发现她是这样一个民族，人们可以凭借精神与情感——犹如凭借种族——归属于她。” 　　在森林与原野中栖居 　　从维也纳出发往德国（慕尼黑、斯图加特）走，再由德国到卢森堡、摩纳哥、法国，一路最常见的是大片大片连绵不断的茂密森林。后面，除西班牙、安道尔由于地处高原或石多土少的丘陵，只见低矮灌木丛外，到了英国又是同样的景色。森林随着地形山势起伏，郁郁葱葱，错落有致。不同种类的树有着不同的色彩与外形，在阳光和微风中，变化丰富自然，美不胜收。森林与森林之间，则是由绿、黄、浅绿、土黄相间而成的锦绣般的田野，绿色是正在生长的麦子或其他农作物，甚至就是草坪；黄色则是收割了麦子后留下的麦茬，麦田里还有卷得整整齐齐的麦秸堆。有好几天的行程里，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空无一人的原野，绵延不绝的森林，自然优美，洁净安宁，星星点点的野花不时从窗外掠过，美得让人叹息！真的，从小到大，我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森林和田野，这些森林和田野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我不断地徒劳地摁着我的傻瓜相机，希望它们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停车休息的间隙，跑下去真想躺到那田野里，或者到森林清冽的溪水中漫步。直到现在，一闭上眼，我还能看见那种因自然朴实而肃穆庄严的森林与田野，田野上清澈的河流和远处偶尔能见到的一两座开满鲜花的木屋，如童话中的情景，这么说是一点也不夸张的。如果问欧洲什么东西给我留下印象最深，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是森林，是田野！我专门写了一首题名为《树》的小诗：树是欧洲大地最美的景色/山坡、路旁/锦绣般的原野上/亭亭玉立/错落有致/绵延不绝/一望无际/冷杉、雪松、白桦……/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树/坦然地站在眼前/树显然是这里的主角/人，不过是其间的点缀/或许，这正是欧洲和亚洲最大的区别/几百年如一日/树们/成为山最忠实的儿女/河最优美的两岸/木屋最坚固的屏障/原野最美丽的风景/深扎大地/根与直冲云霄的尖/天与地之间/树撑起一片舒展的绿色空间/欧洲的树很有尊严/它们/干干净净/健健康康/毫发无损/地活着/没有任何破坏砍斫的痕迹/站在自己该站的地方/开自己的花/结自己的果/长成自己该长的模样。 　　在这样自然的怀抱里悠闲的生活，真称得上“诗意地栖居”了。从维也纳出来，过萨尔兹堡、海德堡到慕尼黑、斯图加特……没到巴黎、巴塞罗那之前，欧洲给我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城市氛围，人似乎就散居在这样的田野之中。周末则可以看到很多小旅行车驶往森林，车顶拉着度假用的自行车或小游艇，这是在国内没有见过的一景。在欧洲，你可以感觉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花草树木、人鸟动物似乎都很有作为上帝造物应有的尊严，世界宁静、悠闲、自在。在慕尼黑的一个小湖边，我看到小孩给水中的白天鹅喂食。在艾菲尔铁塔南面的大草坪上空，群鸟飞翔，鸽子、麻雀等毫无顾忌地啄食游客提供的鸟食，很多鸟大胆地站在游客的肩上、手上。英国国家美术馆前一个广场也是同样的情景。看着鸟群在城市广场、在人群中自由的起落，我们既兴奋又感慨。 　　欧洲之旅印象丰富而难忘，这些有着悠久历史和深刻文化内涵的城市将在我的回忆中一次次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