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车”南游英伦
作者:周青
朱瑞买了二手车后，我们学习小组的四个来自各地的中国人就计划着开车南游英国。目的地是很早就选定的，路线也经讨论设计好了。等第一学期的考试一完，我们就于一个周日早 6.30，披星戴月地出发了，行囊中除了生活必需品和食物外还有两个睡袋，是为应急准备的。
第一站是Stonehenge （巨石林）, 从Loughborough 去那儿约有4小时的车程。一路寻寻觅觅，3个半小时后，朱瑞激动地指着隐约可见的景点大叫：“我们到了！终于到了！” 我一下镇住了：多少次在杂志，屏保上看到这里的景象，深深记得电影《苔丝》中最后一个场景：黎明的曙光映照在阴森森的巨石上，苔丝无奈地被警察带走…… 我哪里想得到自己有一天真会站在这里，亲眼见到这片巨石！
走近看，每根石柱都形态各异，交错纵横，突兀得立在一起，就那样孤零零的，四周尽是一片空旷，至今都无人知道这些石头是怎样堆起来的，为的又是什么。饶石林一圈，从各个角度看都呈现出不同的造型，尤其在夕阳余辉的映照下，更显得神秘莫测。但游人只能在外围参观，不可以穿行到石林中去，这让我不免有点遗憾。
以下的行程有了分歧：若去Land’s End （天涯海角——英国的最西南角）还有4小时车程, 赶回家过年怕来不及，可能会舍Bath（巴斯）不去；若不去Land’s End肯定能畅游以下几个目的地，Bath当然是不可缺的。我是极想去Bath的，但大家都认为Land’s End路途遥远，又不通火车，以后怕没机会再去，这次既然已经走了一半的路，干脆一气下去。我们于是决定马不停蹄地赶往Land’s End.
又是漫长的4小时昏睡，只迷迷糊糊听到前排的“导路员”杨林和朱瑞在议论着走哪条高速的问题。朱瑞的车好像有什么问题，只要停下来，就会自动熄火，我们便下车推，好在能推动，他便说不碍事，可能跑高速累了。
渐渐接近Land’s End了，打开车窗，扑面而来的是潮潮的海风，雾很大，我们异常兴奋地捕捉着道路两边隐约可见的海景，数着还有几英里能到。这是一片很不一般的景，我们都感觉到了。
进入一道刻着“Welcome to Land’s End”（欢迎来到天涯海角）的石门，就是一片面海的停车场，我们于是步行进去。当时是傍晚5点，天色已晚，又起着浓雾，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海风的声音，感觉像电影里的镜头。
往深处走，终于见到了大海！“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正恰到好处得形容了我所见到的景。一个个悬崖直直地插在海里，凭浪卷涛涌! 没想到第一次看海竟是在大西洋，见到的又是这般激烈狂暴的海,我实在是太震撼了! 沿着山坡向上, 一路的景都不同, 悬崖也是形态各异。我兴奋异常, 一路蹦跳着走近海。在一个小山坡上有一家名为 “The First and Last” (只此一家)的饭店，很有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的味道。周遭只是咆哮的海和狂怒的风，雾越来越重，我们的头发衣服已经全湿透了。天色渐晚，必须得在天黑之前找到B&B (英国当地提供食宿的私人旅馆，通常比较便宜，住宿加一顿英式早饭约15至20磅)，而这浓重的雾对朱瑞的车技又是一次考验。
往来时的路上去，我们尽力在路边找B&B的牌子，终于看到一块大大的蓝色指示牌和一栋漂亮的小房子。进去一问，房价和条件都很符合我们的要求。交了钱，我们按着女主人的指示冲入浓雾中找提供晚餐的酒吧。又累又饿地在湿冷的夜晚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的确不好受，感觉过了好久，终于见到了“The First and Last Pub”（“只此一家”酒吧）。这是家装饰精致的酒吧，给人暖暖的温馨的感觉，顿时把我们的饥寒，劳顿驱走了一半。酒吧的食物通常很贵，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一人点了一份食物，又叫了酒，美美得饱餐了一顿。
大家在一起出游，晚上一处睡，总是件热闹新鲜的事。笑闹过后，我们都早早休息了，只是祈求老天爷，第二天阳光灿烂，好见到云开雾散之后真真切切的Land’s End。
一早起床，老板娘在装饰精美的餐厅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英式早餐：每人一份培根煎蛋和煮豆子，主食是烤面包，饮料有牛奶麦片和橙汁。饭后还有热腾腾的咖啡红茶。暖色调的家具，精致的银餐具，成套的瓷器都让我们食欲倍增。自从上完Pre-sessional course（学前课程）后，我还没再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呢。饱餐一顿后，我们上路了，据女主人的指示，我们走了另一条路，可以下到海边。天气不是很好，仍有雾，但能见度还算高，可以看到海天相接处。海风很大，我们都兴致极高地爬过乱石堆往深处的悬崖走。浪头猛烈地拍打着岩石，溅起几丈高的浪花，更有两浪相遇的壮观景象。整片海只是白花花的浪和突兀的岩石，汹涌着，咆哮着，无论往哪儿看都是一幅景，但真要拍照却又无从下手。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受，只是像着了魔一般追着浪头往悬崖上去。走到乱石中心的时候，无端冒出来一条漂亮的黑狗，缠着章哲不放。章哲也是喜欢狗的人，很得意地一边说狗只会缠好人，一边逗它玩。他们似乎一见如故，玩得甚欢，还拍了许多照。当我为站在悬崖上的章哲照相时，那条狗居然冲着我大叫，以为我在用什么凶器害他，吓得我只能求助他解围。只是最后当章哲把狗抱上岸，它听见主人叫唤时，头也不回地跑了，让章哲很是“伤心”了一阵。
近中午时分，我们不得不离开Land’s End奔往Bath，那时已经能见到日头了，雾几乎散尽，一片美景尽收眼底。我们无限留恋地离开了，相约七月再来会这片海。有许多感慨想和最亲爱的人分享，我于是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想让父母听听海风的声音，但不巧的是家里没人，无奈只得寄了张明信片回去。
如果路途顺利，我们计划在三，四个小时后到达Bath，然后在那儿过夜。但下午三点的时候，朱瑞的车很不争气地在高速上抛锚了，我们无论怎样推，车也发动不起来，只得打电话找AA将车拉到最近的一个修理站去。AA是英国本土一种专为解决汽车紧急情况而设的机构，会员制。服务很好，但价格也贵，第一次服务的拖车费约六十镑左右。我们四人于是在路边等着AA的到来，眼睁睁地看太阳一点一点往下掉，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想着如果此时在Land’s End会见到怎样一幅景象。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AA的车来了，把我们拖到附近的一个加油站后，就开始应急检修。当时天已全黑，刮着大风，很冷，AA的工作人员仍很敬业地趴在地上检查，用手拿着布吸走后备箱的脏水，让我们都很不好意思，我于是解下手机上的中国结送给那人以示感谢。等一切问题解决，已经快六点了，去Bath的路太绕，朱瑞的车又不能坚持很久，我们便决定去离得最近的Bristol（布里斯托）。
英国城市里的路很难走，有了地图都未必能找到要去的地方，更别提像我们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饶了很久都不见有B&B，倒把Bristol这座大城市的夜景看了个够，尤其是其标志性建筑Clifton Suspension Bridge（克利夫顿吊桥），灯火通明，以夜空为背景，在悠悠河水的映照下更显辉煌美丽
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我们只得问路人，正好一位西装笔挺的英国绅士经过，知道我们的处境后，将我们引入他住的公寓大门，很热心地翻黄页，一家家帮我们问一些比较便宜的招待所有没有空房，最后终于找到Bristol青年旅馆。随后，他又打开地图很详细地告诉我们去那里的路线。碰到这样的好心人真是件很幸运的事，我们心怀着感激，终于在晚上十点半找到了Bristol青年旅馆。我们的房间是四人住的，两张上下铺床，有卫生和淋浴，一楼还有自助厨房，条件不错。从住处推窗望去，正对着的就是Arnofini Gallery（阿诺非尼画廊）和Floating Harbor（贯穿Bristol整个城市的一条河）。河上排列着许多游轮，夜色中远远近近的建筑里闪着的点点灯光映在河面上，显得格外漂亮。
都说英国的城市大同小异，拍出来的照，哪儿都一样，但我觉得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Bristol就属于那种大城市，建筑全是两层以上的，有许多大教堂和博物馆，一条贯穿始终的河使整个城市都活起来。其中享誉盛名的布里斯托大学的建筑也很特别，与整个城市的格调相辅相成。那是幢象牙白的高楼，远看像教堂，高贵而古老，走进看才知道是所大学。紧挨着大学的是布里斯托城市博物馆和艺廊，其中有许多名画真迹，雕塑和动物标本。埃及展馆里还有真的木乃伊和各种石刻木雕。和我们一同参观的有一群小学生，极其顽皮吵闹，拿着纸和笔涂鸦，可能是要完成什么作业。只听得一个小男孩很惊讶地大声招呼他的同伴：‘Look, this king has 100 children!'（看，这个国王有一百个孩子！）
逛了一上午，看了几个标志性建筑后，我们就启程去Cardiff（卡的夫）了。才下午一点多，车程也只一个多小时，我们便决定先去海边，再找青年旅馆。从Bristol到威尔士的Cardiff要经过一座跨海大桥，我们一直很期待得想见识一下这座桥的真面目，觉得横跨大海定会相当壮观，但其实在车上什么也看不见，桥也没什么特别的。
到Cardiff了，威尔士的土地很辽阔，一片片农场，绿地非常大气，开阔。当我们向路人打听怎样去海边时，被告知离Cardiff不远的一个小镇Barry可以看到相当漂亮的海滩，于是我们又立即赶去那里。
不到半小时的光景，我们就来到了Barry Island，这是片温柔的海，有金黄色细软的沙滩和纯蓝色明净的天空。一朵朵浪花拍岸，奏出柔和的音乐，一团团白云和着节奏静静地舞动着。海天相接处，数不尽的海鸥一起展翅翱翔。夕阳的余晖淡淡地洒在这片海湾，随天色渐黑，一点点显出滴血的红色，光线越来越柔和，越来越妩媚。我只是站着，呆呆得望着这幅天然的画卷不舍得眨一下眼。朱瑞说这里比海南要美，因为没有污染，没有太多的游人。章哲只是忙着拍照，用脚在沙滩上画各种图案。
等太阳完全掉到海里，我们也只能离开，相约第二天一大早再来看日出。本以为这里的B&B很好找，因为是旅游点，但敲了几家门都说现在不营业，可能季节不对吧。我们正走投无路，见一位老妇人经过，抱着试试看的念头，问她附近有没有B&B。她很热情地带我们去一个朋友家打听。那是位老绅士，他又领我们试了一家失败后，立即就说可以把隔壁的一套房间让我们过夜，随即就拿出钥匙来。我们惊呆了，不相信会遇到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我们四个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位老绅士就这样把整套房子和里面的所有东西交给我们。他告诉我们他叫Bill，说自己以前得到过别人很大的帮助，一直牢记在心，并给我们看他年轻时在非洲的照片。这才发现他有相当丰富的经历。感激之余，我们执意付了50镑的房租，并又用了5镑买下了他屋里原有的一些食品。我们那晚很爽地吃到了蔬菜和Pasta（意大利通心粉）（当然是自己动手），还看了他留下的录像带“Brave Heart”（勇敢的心）。这套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和一张床，这回带来的睡袋终于派上了用场，两个男孩子用睡袋睡客厅，我和杨林睡卧室的双人床。
第二天一早六点半我们就起床了，虽然很不情愿离开暖被窝，但日出的美景诱惑力还是无穷的。赶到那片海滩是七点半，周围的一切还在睡梦中，碧蓝的天空中悬着一弯明月和孤单单一颗星，惺惺惜惺惺地相互温暖着。远处一片晕黄的灯光，在黑夜中朦朦胧胧。大海和沙滩静到了极点，没有一丝声响，只剩呼呼的风声带来阵阵寒意。
天渐渐亮了，东方一片红，只是被厚厚的云层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快八点了，天已经很亮，仍然没有太阳的影子。我们都觉得没希望看到日出了，海边又实在太冷，于是打道回府。只是章哲这个摄影疯子还在沙滩上忙活，我们只得一边饿着肚子暖车，一边埋怨着他。约15分钟后，章哲急急得冲过来大喊：“快下车，太阳就要出来了！”我们半信半疑的走出车外看天边：果然，一片连绵的黑色上金光四射，酝酿着一轮红日的诞生。记得在黄山看日出是凌晨四点半就要站到山顶的，太阳会在一眨眼的工夫里蹦出来。而这里，日头慢慢浮出海面，于是整片大海，整片沙滩以及万事万物都毫无遮掩的笼罩在一片金色中。海浪极尽温柔地抚摸着沙滩，一下一下，将他昨夜悄无声息交出的领地再慢慢占有。我留下一串湿湿的脚印在通往大海的沙滩上，深深浅浅，都融入这幅自然的画中。
吃了顿丰盛的早餐后，我们与Bill道别，并留下地址以保持联系。出发时已是早晨十点，去最后一站：威尔士国家公园。威尔士共有三个国家公园，我们要去的是最大的一个，约900平方公里，相当于三个伦敦，要想玩遍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是穿过其中，在山顶住一晚，领略一下大致的风景。
近国家公园时，风景就渐渐变得漂亮，进到里面更是如入仙境：一大片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草地，翠绿翠绿的，鲜艳得像刚从染缸中捞出来的；一长排一长排只有枝干的树，伸展着曲曲弯弯的臂膀，像修剪得体的盆景。大群的羊在路上摇摇摆摆地走，完全无所顾忌。远处的山一座座连绵不断，有着五彩的颜色。天是那么纯粹的蓝，云层像扯碎的棉花糖，看得出丝丝缕缕，周围静得只剩羊啃草的声音。我们跳下车，惊呼着表达内心的震撼，恨不能拥抱这片蓝天绿地。“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
威尔士的地名都很奇怪，一看便知不是英语，问了当地人才晓得是威尔士语，发音更奇怪，我们似懂非懂得学着说了几句，一会儿就变调了。买了点食物，我们据指点在一家农场安顿下来。这是幢上下两层的招待所，有卧室，厨房和卫生。床和Bristol青年旅馆一样，也是上下铺的那种，四人一间。这季节来这里旅游的只我们四个。
时间尚早，我们决定赶在天黑之前去不远处的几个瀑布拍几张照。步行十来分钟就听到潺潺的水声，这里山山水水的景色有点像九溪十八涧。唯一不同的是这是在山上，而九溪是在平地里。再走不远就见到一泄小小的瀑布，幽幽地藏在山里，底下全是布满青苔的大石头。再往前有一座木板桥，像小山村里的那种。我生**水，沿着溪边的石头跳上跳下，看得杨林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出一下。朱瑞则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模仿我的样子，惹得满山谷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那晚，屋外下着大雪，山上很冷，暖气也不怎么起作用，我们聚在一起享用女主人做的丰盛的晚餐，天南地北得聊，大家都在兴头上，气氛出奇得好。现在想来，当时的情景真是难得。
第二天早晨起床，只见屋外是一片漫山遍野的白。章哲大叫一声“富士山”就拿着相机冲出去了。我们赶紧吃完早餐，迫不及待得上路了。外面冰天雪地得冷，地上积了一层不薄的雪，大片的雪花还在漫天飞舞。路很滑，朱瑞开着车小心翼翼地缓缓前行，我们看着车窗外银装素裹的山不断惊呼。不久，太阳出来了，照在一片耀眼的白上，蔚为壮观！我们不断地停下，出去拍照，不肯错过一个镜头。下山的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车几乎在爬行，到一个带转弯的30度陡坡前时，我们都害怕了，感觉那像惯性滑车的轨道，朱瑞嘱咐后排的我和章哲也系上安全带，便一点点试探性的往下走。大家都捏了把汗，终于平安下坡了，我们大声欢呼，以此来补偿刚才所受的惊吓。车转一弯后，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阳光灿烂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原野，草地上有大群的白色肥羊；而几秒之前，我们才经历了山顶的冰雪覆盖！回看身后的山峰，还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大自然真是太神奇了！
往回走的一路都很顺。进入拉夫堡，看到熟悉的小镇时，有一种亲切和陌生。亲切是因为毕竟这是我在英国唯一的家，回来了总有温馨的归属感，但比较起前五天看到的各种景观，这里实在是太平庸了，所以当经历过那许多惊喜后，眼睛竟不适应看平常物，觉得有些陌生了。感觉有点累了，毕竟这五天里遇到了太多的事情，受到了太大的震撼。想起一个朋友说的，人的年龄不是成熟的标准，经历才是。的确，经历是我们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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