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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生活有感 天鹅与天堂

2006-09-20 作者:未知 来源:大公报

  在英国爱丁堡大学留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应邀参加校长为各国留学生举行的酒会。酒会大厅的两侧就是学校的名人廊,排列着长长两列大理石塑像,纪念所有作出过杰出成就的校友,其中有生物学家达尔文、哲学家休谟和文学家史蒂文森。

  站在这些名人塑像前,我不禁想到中国知识分子在“文革”中的遭遇,深受触动!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只有尊重人才和知识,才会昌盛。

  不过,爱丁堡大学最著名的塑像也许是名人廊外面的福尔摩斯像。这位举世闻名的大侦探曾经在爱丁堡大学任教。作家柯南.道尔当年在医学院学习的时候,“福尔摩斯”就是教授他解剖学的贝尔博士。贝尔博士敏锐的洞察力和严谨的科学推理令青年道尔佩服不已。道尔不仅把贝尔作为悬壶济世的榜样,而且后来还以他为原型,塑造了一个不朽的传奇人物。

  然而据说,贝尔并不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是个头戴猎鹿帽、身穿潇洒披风、行动神出鬼没的大侠,而是头戴高顶帽、身穿呆板套装、做事一板一眼的学究。我的导师白恩教授虽然不是福尔摩斯,但同样具有敏捷的思维和独到的见解。他除了定期出国讲学以外,还兼任国内外几所大学的学位考试委员,所以经常在美国和欧洲之间穿梭来往。他的妻子白丹开玩笑地抱怨说,白恩每年花在飞机上的时间多过在家的时间。

  有一次白恩应邀去新加坡的一所大学担任考试评审委员。我对他说,在那你能吃到美味的中餐。一星期以后,白恩从新加坡回来,他苦笑地说,这一次他吃掉了一生的中餐。

  原来考试评审工作结束后,学校为国外来的评审委员们安排了一个答谢晚宴。在“全盘英化”的新加坡,白恩以为晚宴与英国相似,只有三、四道菜,所以三道菜过后,就已经吃饱了,可是没想到后面陆续还有。在主人热情的三邀四请之下,白恩只好硬着头皮(和肚皮)吃下去,一直吃了十道菜!华人的好客之道注重主人家的面子,经常向客人硬性推销自己的好意,结果是,主人要“撑面子”,客人就只好“撑肚子”。

  白恩夫妇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十四岁的大女儿小锁和九岁的小儿子大麦。小锁继承了母亲的艺术细胞,而大麦则显露出父亲逻辑思维的天份。有一次我在白恩家吃饭,一走进他家的餐厅就楞住了:迎面看到一幅列宁的肖像。这是一幅铅笔素描,把列宁特有的深邃眼神和山羊胡子画得惟妙惟肖。

  当时苏联已经解体,这位苏联的缔造者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创始人已被人淡忘。即使在中国,现在也并非能常常见到列宁的画像。

  英国当时正由保守右派的撒切尔夫人(按港译戴卓尔夫人)执政,她把苏联和共产主义比喻作“恶魔”,然而就在此时此地,我却见到了列宁的画像。这个令人意外的发现让我半信半疑:“这是列宁?”他们看到我神经兮兮的样子,都笑了。这幅画是小锁的杰作。我问她能不能把这幅列宁肖像送给我,但她笑着说要为我画一张撒切尔夫人的像。

  其实,马克思和列宁对于英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他们都曾在英国进行过社会研究和革命活动,并对英国的社会主义运动非常关注。马克思曾认为社会主义有可能通过和平演变的方式在英国实现。在英国,共产党是合法的政党,而且在国会里拥有议员的席位。后来我还遇见过举着“镰刀斧头”红旗的游行队伍,他们打着鼓,吹着号,前面还有警察骑着高头大马开路,好不热闹!这种景象与我原来想象的西方“资产阶级专政”完全不同。

  作为白恩的第一个中国学生,我的到来引起他全家对中国的兴趣。有一次,大麦拿出地图,让我指出我住的城市的位置。当我说到城市有八百万人口的时候,他们很惊讶,因为占英国国土三分之一的苏格兰地区总共才有五百万人口。

  大麦问整个中国有多少人口?在听了我的回答以后,他瞪着大眼说:“如果中国人一起跳到海里,那么整个地球就会被水淹没了!”这句童真稚语令我感到中国在世界上的分量。小锁和大麦长大以后,姐姐没有去作画家,而是投身了政治;弟弟则选择了作哲学家。

  在白恩家,我认识了也在爱丁堡大学任教的麦林夫妇。他们有很高的艺术造诣,出版了好几册美术摄影集。麦林教授拥有一架私人飞机,取名叫“雪雁”。每到假期,他们夫妇就乘着白色的“雪雁”去拍摄苏格兰的山景湖色。在他们的镜头下,大自然变成了一幅幅美丽的油画。

  有一次他们去中国苏州参加学术研讨会。他们了解到,由于“文革”,这座古代遭到过破坏,许多珍贵的历史文物被当作“四旧”,流落在街头巷尾。所以,对他们来说,苏州旧货摊的吸引力要大过研讨会的讲台。

  麦林夫妇从中国回来的时候,果然买了许多古董杂物。白恩请我作陪,在他家里为麦林夫妇满载而归的苏州之行设宴接风,并且举行一个小型的“苏州古董展”。

  麦林夫妇一件件地拿出他们在苏州搜寻到的“历史文物”,一边解说,一边请我们欣赏。其中有一把湘竹折扇,扇骨上有泪痕似的斑点,扇面上抄录着一首古诗词。他们要求我用汉语为他们朗诵。看到毛笔书写的汉字,一股乡情油然而生,我迫不及待地朗读起来。这首诗词笔调凄美,字里行间充满了诗人的爱国忧国之情。我才念到一半,眼睛就已经湿润了,嗓子也哽咽起来。

  当“古董展”进入最后高潮的时候,麦夫人捧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盒,得意地告诉我们,这是中国古代用于祭天的器皿,由于苏州的小贩不了解它的历史价值,所以他们趁机讨价还价,用很划算的价钱买了回来。我也从未见过祭天的宝物,赶紧探过头去看,却不禁笑了出来。

  原来那是中国小学生用来蘸浸毛笔的墨水盒。麦夫人指着盒盖上“天鹅牌”中的“天”字,坚持地说:“这个字的意思不是代表天堂吗!”我解释说,当“天”字单独使用的时候,它可以理解为天堂,但是当它与其它的字组成词的时候,意思就不同了。她不情愿地接受了事实:天字加上鹅字,即是鹅在天上,那是天鹅,而不是天堂!

  聪明反被聪明误。精明的麦林夫妇因一字之差,用古物珍宝的价钱买回了一个平凡的墨水盒。许多年以后,我在香港专卖古董杂货的“猫街”上,还真的看到了同样的墨水盒。说不定再过一百年,它就真成了古董。无论是“列宁主义”,还是“天鹅牌”墨水盒,经过历史长河的淘洗,才会知道它的真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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