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崎岖回家路(3)
胡炳坡在自家别墅中
五
船在黄浦江入港。终于上岸了,一脚踏到厚实的地面上,反而有些晕乎乎的。上海简直是奇冷无比,从船上下来的人都冻得打哆嗦。母亲掏出一块暗藏在身上的手帕,从里面捡出几块大洋,赶紧带我上街,给我挑了件长袖的衣裳。上海真是个花花世界,年轻女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花样旗袍,套上白色的毛线坎肩,脚上蹬着高跟鞋,走几步路“咯噔咯噔”直响;男子则多数一套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抹得油光水亮;偶尔还能和几个黄头发的洋人擦身而过。大街小巷各种首饰、时装店星罗棋布,车来人往,骆绎不绝。这繁华景象令我看花了眼。
时间匆忙,母亲带我在周围粗粗溜达了一圈。而眼下正有一个重要问题:怎样回福州?伯父说海路不能走了,万一又遇到日本人,搞不好命都保不住。那时的公路不发达,加上回福州几乎全是山路,没有现成的汽车可坐。唯一的办法:是靠一双腿走回家。
和我们一起的有几个老乡,在崇山峻岭间,我们结伴而行。遇到有公路还好,可以坐车,遇到很陡的坡路时,就一点点挪步,晚上到乡镇里简易的旅馆将就一晚。都不记得数过了多少日出日落,那种艰苦,比在船上更甚十倍。有时候遇到山上农夫的简易竹轿,坐在上面会舒坦些,我家的经济宽裕,母亲租了几架,可我就是不愿意坐上去,宁愿忍着脚痛自己走,看见那些挑夫累得满头大汗,我总觉得坐着不忍心。
一路的翻山越岭,走走歇歇,偿够了行路的艰苦。怕是走了有一个多月了,终于听到伯父说,前面就是连江,越过连江,就到福州市区了。这时已经临近春节,我们没带过冬的衣服,那种彻骨的寒冷,简直无法言喻,而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热闹繁华的中亭街,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走在石板路上,母亲牵着我在路边的小吃摊上吃了一碗扁肉面,她告诉我,这就是家乡的味道!我心里突然暖活起来,浑身的疲劳也消解了一半。然后又坐了黄包车,笔直就回到圣庙路的家了,开门的那一霎那,是多么温暖的时刻啊!
六
春秋易去,有些往事也都随风而逝了,永存不忘的是童年的那段路:回家的路。记忆里的母亲,和那一段回家的路,它静静地躺在了我心中最美好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