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崎岖回家路(2)
回国乘坐的“万福士”英国邮轮
三
我们乘坐的“万福士”是英国邮轮,体积巨大,全长超过百米,船身三四层高,号称万吨大邮轮。这么庞大的邮轮,船舱里面却依然人满为患,拥挤不堪。船上所载的都是为了躲避战争而回国的新加坡华人,也许其中有不少是我们的老乡呢。
为了打发一些无聊时光,伯父又说起了他当年的创业史,说他年轻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到新加坡来讨生计,从摆地摊卖香烟开始做起,一点点积攒,直到后来父亲、叔叔和姑妈都过来了,几乎把整个家都迁到了新加坡……其实,远渡重洋、日复一日的漂泊辛苦也不过就是为了让全家人都能过上象样一点的生活,如今却迫于这样的原因离开,实在让人有些心酸。
船舱里找不到床铺,因为人太多了,找快落脚的地方都难。伯父替我们选了块避风的角落,一家人围在一起,可以背靠墙壁小憩一会。母亲从包袱里抽出一卷床单铺在地上好让我们坐,我爬到上面打滚,还觉得挺好玩的。那时的我顽皮好动,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全然忘记了此时此刻是处于“逃难”的境况中。
船行了大概一天,刚过马来西亚,到了一片叫做“七洲洋”的海域,我忽然觉得船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大人们竟有些躁动不安,就连平时最沉稳的伯父,也难掩几分紧张,嘴上念着“阿弥佗佛”。甲板上就更热闹了,说也奇怪,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之间风浪大作。甲板的空地上挤满了跪拜的人,面前摆着斋、米花和水,象是在祈祷,又象是做什么仪式。我知道,新加坡的华人是最信佛的,生意人拜菩萨、阿爷祈求生意兴隆都是常有的事,不过在这儿祈祷还是第一次见。我缠着母亲解释给我听,母亲说,大家都在拜菩萨,祈求平安渡过呢。原来七洲洋是海难的多发地点,经常有船只在这里沉没,几乎是不明原因的,听起来似乎有些毛骨悚然。母亲也拉着我一同跪拜。一个钟头过去了,“鬼门关”七洲洋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平安渡过,前面又重现平静的海面,这时候大家高声欢呼,相拥庆贺。
四
在轮船上颠簸了好几天,我开始感到无边的烦闷,还有无聊。好想能一脚踩到松软的土地上,痛痛快快地跑一圈。别看这百吨大邮轮,在岸边看着气派,可一到了海里,就跟随波逐流的一片叶子一样,飘啊荡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这些天,白天尽在发呆,晚上也只能睡个囫囵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老有呕吐感,又说不出是哪里不舒服,母亲说我这是晕船。我问母亲,离家还有多远,母亲笑着说,还远着呢。现在我有些明白,很远是多远了。
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漂”了足足十多个日出和日落。有一天中午,我正在甲板上望着天空的云彩发呆,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厦门港到了,母亲说,“快了,快了,再过一天,我们就可以到家了”。我心里一阵欢喜。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响彻天空的轰鸣,母亲迅速抓住了我的手,一脸的凝重。船舱里也渐渐没了声息,伯父一旁嗫喏道:但愿不要是遇到鬼子!而我们的担心恰恰被证实,船长亲口播音,叫大家不要惊慌。而那确实是来自日本人的炮艇上的声音!
那一年是1941年。10月,正值日本袭击珍珠港前夕,准备战略物资,日本人不惜通过各种方式巧取豪夺,包括在太平洋各国沿岸上演他们熟悉的倭寇勾当。在大人们的猜疑中,我隐约有些明白,日本鬼子估计是以为在这么大一艘轮船上,一定能捞些值钱的东西。
我不顾母亲阻止,趴到船尾的窗户口偷偷瞄了一眼。那是一艘很不起眼的小炮艇,就在离我们百来米的地方,穷追不舍,以开炮为威胁,示意我们的轮船立刻停下。船上所有的人都倍感紧张,幸好船长英明果敢,立即下令开足马力,全速前进。这件事让我发现,日本人不仅是魔鬼,更加有强盗的气质。
我们的轮船被小炮艇追击了一百多海里,害的我们没能在目的地福州登岸,因为为了安全起见,船长决定继续北行,直达上海。急速前行数个钟头,才摆脱了小炮艇的纠缠。这时候上海也差不多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