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舟:对当官我还没入门(2)
江上舟和他的同事们在洋浦构建起的这套行政体制,让中央有关部门和专家赞不绝口。
1995年,时任中编办常务副主任的顾家麒到海南考察时,准备听半个小时的汇报,后来听入了迷,“从2点半谈到了6点半”。
可这先进的理念落到传统体制的汪洋大海里,带来的只有碰撞——基础设施建设带来的拆迁安置,引发了当地人的一些不满;“特区中的特区”的招商引资,对海南其他地级市也是个冲击。
而且,江上舟说那时他的眼睛只向下——定为海南省委常委候选人的时候,他都没有时间去和同级别的市领导去沟通,他的精力都放在了百业待兴的洋浦——毫无疑问,他落选了。
1997年,在为洋浦引来投资100多亿元、亚洲最大的化肥厂项目后,他有些黯然地离开海南。
没想到,1998年,已经签订协议的这个化肥厂项目又花落了别家,心系海南的他尽管已不在海南工作,还是立即给当时的总理朱镕基写信,直谈了个人看法,认为洋浦天然地适宜做工业基地。“这可能得罪了一些人。”
干事的人
从海南调回上海的时候,江上舟的职务是上海市经委的常务副主任,平行调动,可是,海南的一些人依然不放过他,“8分钱的邮票一贴,告状信也就到了”。
这没有影响他工作的积极性。1998年,他富有前瞻性地提出上海要大力发展IC(芯片)产业,在当时,这被称为“异想天开”,一些主管部门的领导不同意,但他坚持自己的观点。
那一年的7月到10月,他与号称“华之芯”的海外专家马启元,几乎隔一天通一次电话。商量着如何突破中国IC产业的困境。
媒体报道说,本来马启元是不抽烟的,在这段焦虑的日子里,马启元在江上舟的影响下,也变成了一个“烟鬼”……
回到上海不久,他知道了“原来中国20年前就有能力造大飞机”,又开始为中国造大飞机而奔走,2002年被查出肺癌,上手术台都没能挡住他继续工作。
一篇文章这样写:“当时他想约一些专家去上海,而北京市因为‘非典’不让市民出门。他却飞来了。他来时飞机在跑道上晒了3、4个小时,晚上到达时人很虚弱了,接着在宾馆里谈了半夜。次日中午他急急赶回,飞机又是晚点……”
不知跑了多少趟北京,找了多少人,写了多少报告。2003年11月成立了由国务院批准的国家重大专项论证组,他任组长。“大飞机专项”是第一个、也是论证最为艰苦的一个“重大专项”。
他说,“能投身于中国快速工业化的进程中,已经感到很幸运了”,可是,另一方面,13年来,他的职务一直没得升迁。
对当官我没兴趣
人物周刊:从1987年回国,将近20年的从政经历,有没有后悔和遗憾?
江上舟:说“从政”不客观,我这么多年来其实是在从事一种管理工作,行政管理。从一般人的角度看,我10多年来,职务没有得到升迁,蛮坎坷的,但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后悔和遗憾。
因为,我从来没有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好像当兵就一定要当将军一样,对当官也没动过心思,我的精力主要放在干事上。当官呢,事情就不一定去做了,因为干事可能会得罪人。
1993年,海南省开党代会,把我列为省委常委候选人,我如果抛下手头的工作,去各个地方转一圈,熟悉熟悉人,也可能会当选,但我没去,把时间都放在了洋浦。所以,从当官的角度来说,我还没入门,不过,这并不是自己不知道如何去做,而是不愿意、不想去做。
现在回过头去看,我对中国尤其是上海工业的许多看法还是有依据的,在政府主导下,上海工业发展得比较好。
人物周刊:政府主导工业发展有没有问题?
江上舟:有啊,腐败比较多,这也是代价。国外一般对工业发展采取积极的不干预政策,而我们是积极的干预。(笑)
人物周刊:20多年前您负笈海外,当年的抱负和今天的现实之间,有差距吗?
江上舟:当时没想那么多,真的,回国后很偶然地走上了行政管理的岗位。我这人是乐天派,没想那么多。(笑)
人物周刊:但您的家庭出身不同啊,您的父亲是老红军,曾担任过福建省委书记、卫生部长。
江上舟:这也没什么。我父亲的最大愿望就是当一个医生,所以他后来就去学医了。
就这一点而言,我可能与别人不太一样。能赶上中国工业化的大潮,在洋浦干一段,又在上海干一段,为国家的重大科研项目出点力,现在又到了中国残疾人基金会做事,从这个角度看,还是蛮有意义的。
人物周刊:中国的教育和您领教过的世界上最先进的教育,存在哪些差距?
江上舟:从宏观来讲,近年来的中国教育有两大突破,一是义务教育,一是高等教育。
义务教育“两免一补”,对贫困地区的孩子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事,把学杂费给减免了;高等教育扩招使得大部分的人都能上大学,精英教育变成了大众教育。
但问题也很多,在哪呢?很多人把教育当作投资来看,特别是学历教育,非学历教育还可以说盈利,但学历教育尤其是大学教育,没有哪一个发达国家有投资大学这一说法,投资就是需要回报的。
现在教育市场化有些过度了,医疗也是这样。
人物周刊:在您的专业领域之外,您觉得现在的中国有哪些地方还亟需改进?
江上舟:民主与法制要加强,要依法行政。社会性问题这两年提得比较多了,是该提民主与法制的时候了。
一个团体,当他的民主优势明显的时候,道德压力就会减轻;当道德优势不明显的时候,民主的压力就会增大。